没错。

她正是那只“诡计得逞”、被赫连世新形容成“丧心病狂”的大雁！

根本来不及有过多的庆幸和欣喜，君瑶回眸道：

“月神，我去看一眼陆云卿。”

方才在慌乱之中，陆云卿第一时间就被乌桓可汗手下的亲卫给抬走了。

因为听到了“改日再审”的决断，陆云卿一直强打着的精力也用到了极限，知道自己的命暂时保住了，脑中一阵嗡鸣，他便彻底的昏了过去。

“1289，你就打算用这幅样子去见陆云卿吗？”

男人皱着眉，拉住了雪雁一个扑腾便要展翅飞向高空的小身子。

“这小子的警惕心很强，你想要顺利待在他的身边，可没那么容易。”

“你是不是又要说陆云卿的坏话了？”

小雪雁闻言，圆圆的瞳孔中满是戒备，直接挥翅甩开了男人的手。

“他是我的观察对象，怎么让他接受我，那是我的事情。谁要是怀疑他，我就跟谁急！”

她不喜欢别人说陆云卿不好。

因为她方才亲眼所见的，都是陆云卿正气朗月的一面。她觉得即使这文气秀雅的少年日后变坏了，变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奸臣，那也肯定是被他这些虚伪的“亲人”给逼出来的！

男人沉默的看着女子似乎已经被陆云卿今天的表现洗脑的模样，眉宇微蹙。

好半晌，他才垂头轻声道：“陆云卿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今天的事情……也没有那么简单。”

“行了。”君瑶已经不想再听他啰嗦下去了，“我去看他了。”

顿了顿，女子又旋身补了一句：

“我知道了，你别跟来。”

无论月神怎么说，君瑶当然是选择相信陆云卿的。

毕竟在刘武那群人到来的那一瞬间，陆云卿做出的第一反应，是选择救她的命。

陆云卿被关在一个横木搭构的小黑屋里。

因为搭建的十分简陋，那些板木间的空隙很大，在采光和通风的同时，也给身形娇小的雪雁提供了可钻的漏洞。

“屋外怎么都没人守着？”

一路小心翼翼的飞到了屋子上方，君瑶皱起了眉，突然想明白了。

“大概是都去抓羊了吧……”

现在整个草原因为羚羊群突然逃散的缘故，变得异常的嘈杂和吵闹。

这群人估计是觉得陆云卿受了如此重的伤势，就算想逃也逃不掉，再加上抓羊的人手本来就不够，所以才没派出人来看守。

君瑶迈着玉色的爪子缓缓落地，扭着脖子四处张望了一番之后，确保没有闲杂人等看到她，这才小心翼翼的从板木脱落的缝隙里钻了进去。

好冷。

刚一进小黑屋，小雪雁便被冻得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两只小细爪子踏下去的地方，除了那些积水浸泡了不知多少年的枯草，便是陆云卿身上刚刚流下来的蜿蜒血水。

这里阴冷而又潮湿，根本就不是一个重伤的人能够待得地方。

“陆云卿……”

那一身白衣孝服的十四岁少年，就那么冷冷清清的蜷缩在屋角的废弃草窠旁。

小雪雁的身子抖了抖，瞪着溜圆漆黑明亮的瞳仁犹豫片刻，终于还是迈步朝着少年的方向蹒跚走去。

陆云卿似乎晕过去了，有缝隙里透进来的冰凉夜风，将他散落的凌乱发丝轻轻拂起。小雪雁凑近了些许，凝眸看着他闭眸安静的模样，一时竟有些看呆了。

好大一只妖孽。

陆云卿眉目如画，颇为雅致俊秀。

虽然此刻的他因为受伤的缘故略显苍白，但无论是那如小扇般一字排开的眼睫，挺翘的鼻翼，还有轮廓完美的精致薄唇，都同样美轮美奂，好看的让人根本挪不开视线。

君瑶下意识的对着“美人儿”伸出了一只贪婪的小爪子，然而还没来得及揩上一把油，她就被人一把抓住了！

“啾唧？”

陷入昏迷中的陆云卿其实早在感觉到有东西靠近的第一瞬间便已经惊醒。

君瑶只觉得自己正被人恶狠狠地掐住了脖颈，整个鸟身都被对方给提在了半空中。

“啾唧！”

好不容易睁开双眼，君瑶便对上了那厢少年如野狼般波澜不惊，却又带着几分凶狠的目光。

这是……陆云卿？

因为受了重伤，所以陆云卿即使用尽了全力，也只是把雪雁捏到了有几分呼吸困难的程度。

少年眯着一双狭长深邃的凤眸，盯着手中那个看起来既像鸭子又像鸟的雪白动物。一片死寂对视之后，好半晌，他方才有些讶异的开口道：

“鸡？”

由于小黑屋里很安静，所以少年这沉稳的嗓音显得格外清晰可辨。

于是君瑶立马就炸毛了。

什么鸡啊？你这是什么破眼神，该去好好看看眼科了吧，姐分明是一只美哒哒的大雁好么！

然而君瑶不知道的是，她的确没有说错。

此时的陆云卿眼瞳里满是血污，看到的一切景象都是带着几分模糊的，的确是需要去看看眼科了。

光线昏暗。

小雪雁开始疯狂的蹬着两只玉石色泽的爪子，试图摆脱他的束缚。

放手啊大爷！

你再不放手的话，你就要把你的救命恩人给亲手掐死了好么？

君瑶简直哭笑不得：

她怎么就救了一只恩将仇报的白眼狼啊！

由于不安分的小雪雁晃动的太厉害，陆云卿的手也不由自主的随着小雪雁挣扎的动作而左右摆动。

“啾唧！”放开我！

“啾唧啾唧！”你要是再不放开我，我就要下嘴咬人了啊……

当是时，有昏暗小黑屋门板缝隙里透进来的一束清朗月光，随着小雪雁不断转换位置，刚好打在了她洁白的娇小身躯上。

不偏不倚，分毫不差。

陆云卿借着这束照射进来的光亮，终于看清了这只小东西的真面目。

不是鸡。

也不是鸭。

而是……一只幼年的大雁？

陆云卿只不过看了一眼，就发现了这只小东西额头上那枚熟悉的殷红朱砂。

沉默半晌，陆云卿用带着几分不确定的语气震惊开口道：“是你？”

那个在芦苇荡中绊倒了他，又在雏雁窝前再次出现的灵动女子，额头上所印着的这枚鲜艳朱砂，他可是仍旧记得一清二楚。

陆云卿的大脑飞速运转：

莫非之前在大帐中他所听到的，那只丧心病狂，非要咬断围栏场纡绳的大雁，也是眼前的这只小东西？

唧？！

然而君瑶比陆云卿还要惊讶。

为什么她都已经变成这样了，陆云卿却还是能够一眼认出她？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君瑶难免觉得有点丢面子，立马开始矢口否认。

“啾唧啾唧！”不不不，我不是，你认错人了！你一定是认错人了！

小雪雁倒是不挣扎了，而是开始异常剧烈的摇头。

“咳咳。”

没有空暇在乎小雪雁此时哀怨的心情，少年一手拎着她，一边用左边手肘艰难的撑起身子，神色痛苦的剧烈咳嗽。

陆云卿的眉宇紧蹙。

糟糕，这一趟下来受的伤，似乎比他计划中的要严重。

若是再继续这样下去，恐怕不待熬到明日那窝摔死的雏雁被人发现，他就已经要把性命给交代在这里了。

“你……”

君瑶被突然咳嗽起来的陆云卿吓了一跳。

原本还很是气愤他“忘恩负义”的小雪雁，在看到他低眸咳出的那摊猩红之后，立马就心软了。

没有再试图挣开他的魔爪，小雪雁睁着一双明晃晃湿润的黑眼睛，有些担忧的看着咳血的苍白少年。

“唧啾？”喂，你还好吧？

陆云卿听到了雪雁的叫声，没有立马开口说话。

用破破烂烂的袖摆擦拭唇角的血污，陆云卿蹙着眉揉掉了瞳孔中的血渍，这才噙着一抹好笑的眼神，无奈盯着手中拎着的这只笨拙雪雁。

他的嗓音略带沙哑，却清清凉凉的如弦般动听：

“草原上的大雁……可不是你这么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