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泽市，中心医院。

夏日清晨的空气已有几分严热，住院部人来人往，医生们正忙着对各房病号进行当天新一轮的例行检查记录。每年到了这会儿，医院都会有不少高校的医学生过来见习实习，实习生跟着前辈打下手，杂活没少干，着实够辛苦。

洛鸣阳跟着吴大夫一间间病房查过去，全程负责记录工作。他今年大四，也是广大实习生中的一员。长泽市中心医院在本市乃至国内都颇有名望，亏得洛鸣阳在校成绩突出，才得到这珍贵的实习机会，否则一般人走后门怕是都进不来。

“吴医生！”

房还没查完，走廊上突然传来一声呼叫，紧接着护士长推门进来，一脸焦急道：“您快去看看吧，十五号病房那位又发病了，情况很不好！”

一听这话，吴大夫的脸色也严肃起来。十五房的病人是突发心脏病被送医的，因为有多次病史且身体虚弱，院方诊断先保守治疗，可昨天上午病号的情况急转直下，必须尽快安排手术，奈何内科有好几个大手术，医生们忙得陀螺似的，这才拖到了现在。

“小洛，你赶紧去通知下王主任。”

跟着护士长来到十五房，吴医生弯下腰检查一番，转身对洛鸣阳道：“我先送病人去手术室，你请他快来。“

洛鸣阳应了声，迅速赶往主任办公室。到门口他正要敲门，忽然听见里面有人说话，隐隐约约间竟还带着点哭声。

这什么情况？

伸手拧了下门把手，洛鸣阳惊奇地发现，办公室居然从里面反锁了。他不由得皱起眉头，另一边的重病号还等着王主任决定手术，再耽搁下去就危险了！这还没下班，主任锁门干什么？

门板上嵌着一小块儿钢化玻璃，洛鸣阳凑上前去，终于听清了里面在说什么，而玻璃窗那头的景象，则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主任办公桌上一沓厚厚的红票子，而王主任本人正坐在皮转椅上，面无表情看着跪在他面前哭泣的妇人。

“主任，求你行行好，救救俺家孩子吧！”

妇人看起来十分憔悴，眼睛红肿着作揖：“小宝的病真不能再等了呀！咱不都说好今天手术吗？怎么……怎么就安排到下周……”

洛鸣阳心头一震。他认出来了，里面跪坐在地的女人，不是别人，就是那等着抢救的病人母亲！

面对女人的哭诉，王主任没有接话，而是沾了点唾沫，慢条斯理地数起桌上那沓百元大钞来。

数完以后，他撇了下嘴，重新把钱搁在了桌上，看着女人道：“大姐，你也知道，这里可是大医院，每天忙得很。这不最近来了好几个新病号么，情况不比你儿子轻多少，也跟我打招呼要行个方便，我这儿也难办得很啊。再说……”

清了清嗓子，王主任笑着指指桌上的钱：“再说就这么些钱，能给你排到下周去，都花了不少功夫呢！”

洛鸣阳一愣，感情主任这是违反规定，私底下管病人家属要钱！

听闻此言，里面的妇人又哽咽起来，颤声道：“主任，这两万块已经是俺家最后能凑出的钱了，为了给小宝看病，俺们房子都卖了！您就可怜可怜俺们，救救他吧！”

“哎呀，你这话说的——”

王主任摆摆手：“你不要这么消极嘛。办法总是有的，医院也知道你们不容易。得，这钱先放我这儿，我看能不能再通融下提前两天。人我们肯定会救，毕竟我们是医生，救人是天职嘛……”

“王主任，您在里面么。”

门口的洛鸣阳实在听不下去了。

这一喊不要紧，里面的王主任吓了一跳，慌忙把钞票塞进抽屉，一边警觉地问：“哪，哪位啊？什么事？”

“是我，洛鸣阳。”

开门看到外面站着的实习生，王主任心里稍微松了口气，随即面露不悦：“你来我这儿干什么？病房的事忙完了？”

“主任，是十五号病房的病号犯病了，吴医生说赶快做手术。”

“我不是交代了保守治疗，观察一阵到下周再说吗？”

王主任板着脸道：“你回去跟吴医生说，先开两副针剂缓缓，我这里忙得很。”

“主任，里面这位就是病人家属吧。”

眼看王主任要关门，洛鸣阳突然开口：“病人现在非常危险，今天之内必须手术。另外我记得咱们医院还有医疗贫困补助吧？十五号病人符合申请条件，还希望主任您，能够好好考虑一下。”

说着，他冷静地看了眼主任，又有意无意往办公桌的方向瞥了瞥，暗示对方刚才的一幕他全都看到了。

这下王主任直接黑了脸。

……

当天上午，十五号就进了手术室。

经过几个小时的努力，心脏手术圆满结束，同时病人也得到了补助名额。

不过洛鸣阳心里很清楚，经过这一遭，他算是彻底跟王主任结下了梁子。要是他没猜错，王主任绝不会轻易善罢甘休，铁定要暗地里收拾他。

果不其然，下午的时候，洛鸣阳就得到通知，说主任在办公室要见他。

“小洛，你最近实习很刻苦啊。”

看着洛鸣阳进门，王主任阴阳怪气道：“听说你在学校是年级第一？呵呵，理论过关了，就得多实践。我看你跟着吴医生也没什么机会，不如去门诊部帮帮忙？最近闹流感输液大厅正缺人手，你去那里好好表现，我也好给你写个漂亮的实习档案。”

洛鸣阳当即愣住了。虽然他早知道主人会给他穿小鞋，但没想到对方做事这么绝，这简直跟流放没什么区别！

更何况，他还不能说半个“不”字，否则王主任在档案上乱写，顶撞上司不服从领导，以后怕是找工作都困难！

“怎么不说话？你不乐意吗？”

“没有。”

深吸一口气 ，洛鸣阳暗自捏紧拳头：“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