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离人不再归

　　细雨迎春风，离人不再归。

　　天空阴沉沉的，整片天地笼罩在蒙蒙细雨之中，都说天街小雨润如酥，打在白衣男子身上却显得萧瑟凉薄。

　　天刚亮云未初就已经背上包袱启程离开生活了十二年的小镇，他一直向前走着，脚步坚决，从未回过头。

　　细雨洋洋洒洒的落在他精致的脸上，打湿了他的黑发，打湿了他的肩头，他却浑然不在意，即使洁白的衣衫已经染上了污迹。

　　云未初已经决定好了，要去洛阳寻找姐姐的踪迹下落，姐姐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他不可能抛下她不管。

　　就在前一天云未初和云静远有一场不愉快的谈话。

　　烛光摇曳，暗黄色的光线把云未初的脸照的阴暗不明。

　　云静远放下酒杯，抬眼看着云未初问道。“都准备好了？”

　　云未初黑色的瞳孔里倒映着摇曳的烛光，点头道。“嗯。”

　　“那你都想好了？已经做好面对一切的思想准备了？”

　　蹙着眉迟疑了一会儿，云未初点了点头。

　　“但是如果我不同意呢？”云静远的手附上了从不离身的长剑。

　　云未初察觉到了云静远的动作，但是神色未变。“您不能困我一辈子。”

　　“但是我可以用这把剑废了你，让你什么都做不成。”云静远的手缓缓握上剑柄。

　　云未初蹙了蹙眉，看着抚养了自己十几年的师父，沉声道。“师父您不会这么做的。”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要知道我把你救出来，养育了你十多年，传授你武功不是让你白白送命的。”云静远的神色看上去不像是在开玩笑。

　　“可是您怎么就那么肯定我一定会送命？您应该很了解我的不是吗？在您眼里我是那种鲁莽行事不顾自己性命的人吗？”云未初极力说服云静远，他不能被留在这个偏远的小镇一生碌碌无为。

　　“仇恨可以让人失去理智，在我看来你迟早会被仇恨吞没。”

　　云未初沉默不语，他在想些什么他自己最清楚，和母亲生生分离的痛苦，看到熊熊大火燃烧了半边天的恨意，见到了世间最丑陋最阴暗的一切，他的心早就被仇恨充斥了，只是这些年一直都没有表现出来，他再也不可能拥有一颗纯净的心灵了，就连这副身体也早就肮脏不堪，他早就已经是堕落到深渊的人了，就算被仇恨吞没又如何？

　　云未初突然抬起头毫无畏惧的直视云静远，眼里的决绝让云静远心惊。“师父，您应该知道，我不在乎被仇恨吞没，也不害怕死亡，我只是要去做我觉得我应该做的事情，如果我不去做的话我怎么对得起我的母亲，怎么对得起那些死去的冤魂。”

　　云静远摇摇头。“你去了就对得起你的母亲了？对得起那些冤魂了？别不自量力了，那些人的死亡不是你造成的，你用不着逞英雄去为他们报仇。”

　　云未初身体一震，但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您说我不自量力也好，逞英雄也罢，我的决心不曾变过。”

　　云静远冷哼了一声，站起来拔出剑直对着云未初的眉心。“既然如此，我也只有废了你了。”

　　云未初看着距离自己眉心极近的剑尖，表情不变。“即使您废了我，我就算是爬也要爬到洛阳，您阻挡不了我要找到姐姐和报仇的决心。”

　　“是嘛。”云静远剑尖一挑，云未初的发带便粉碎落地，他的长发散落下来。云静远继续道。“下次可就不是发带这么简单了。”

　　云未初不解的看着师父，问道。“您让小师叔去查姐姐的下落，不就是为了让我找到姐姐然后报仇吗？如今又为何百般阻挠？”

　　云静远摇头否定道。“我让绫竹去查你姐姐的下落，不是为了让你报仇的，是要告诉你，在这个世上你还有另外一个亲人，所以你要更加珍惜你的性命，找到她然后好好保护她。”

　　云未初眼中显现出了一丝犹豫，但是马上又恢复了坚决。“保护姐姐是一定的，但是报仇也一样。”

　　“那就没办法了。”云静远眼神一变，一剑划过云未初的左肩，顿时鲜血涌出染红了洁白的衣衫。

　　云未初没吭一声，眉头都没皱一下。

　　云静远见状继续一剑砍向右肩，云未初还是一动不动，只是眼神更加坚决。

　　“你当真如此想要报仇？”云静远叹了一口气问道。

　　云未初的脸色因为鲜血流失而有些苍白，但是他眼里的神色越发让人心惊。

　　“师父，您知道我这十多年来是怎么过的吗？每每闭上眼睛那些触目惊心的画面就会在我脑海内回放，我没有睡过一次好觉，仇恨让我夜不能寐，让我日日夜夜忍受着内心的煎熬，让我生不如死。每当我辗转反侧难眠的时候，我也想过要放弃，放弃报仇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完一生，可是我不能，我不能忘记母亲哀伤的脸，不能忘记那熊熊大火，不能忘记在我面前的惨死的人，他们都在跟我说，要报仇要报仇！您说，我怎么能够放过那些曾经凌虐过我的人，那些让我和母亲姐姐生离死别的人？他们是造成我和姐姐不幸的罪魁祸首，一报还一报，这难道不应该吗？”

　　云静远看着云未初的目光里蕴含了心痛，他悉心教导了云未初十几年，十几年来云未初一直安静淡定，看似云淡风轻，但是没有想到，他的心里居然暗藏着这么深的仇恨。

　　云静远收起剑，重新坐下来，挥了挥手无奈叹道。“罢了，罢了，我已经不能阻拦你了，你想做什么就随你去吧，我不再管你。”

　　云未初紧绷的身体松懈下来，还好师父没有下重手，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了，不然的话这个样子自己明天可走不了。他站起来，跪在云静远面前，恭恭敬敬的磕头。“师父，您的养育之恩徒儿无以为报，如今还要忤逆您的意思前去报仇，此去生死未知，恐怕也不能报答您了，望徒儿不在您身边，您要好好照顾自己，如果徒儿还活着，一定会回来给您养老。”

　　云静远闭上了眼睛，心里很不是滋味，明知此番离去云未初定然是不会再回来了，但却阻止不了。他摆摆手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你走吧，只是我不会再帮你了，还有就是，不要牵连到未央那丫头。”

　　云未初想起了云未央那张天真无邪开朗活泼的面孔，眼底泛起黑色的粘稠的波浪，他低垂着眼眸，对师父点了点头。“师父放心，我一定不会连累未央的。”

　　这个时候在房间内的两个人都没有发现，窗外一个影子一闪而过。

　　云未初从回忆中回过神来，他抬头看了看阴沉的天空，神情悲凉。

　　他知道他多半是不会再回来了，他只是一个离人，一个不再归来的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