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和气气？”欧阳言秋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目光玩味，“在父亲心里，娘受的苦，女儿受的委屈，究竟算什么呢？”
不待王彻答话，欧阳言秋又道：“也是，父亲心中但凡顾及我们母女半分，之前也做不出贬妻为妾，另娶他人的事了，我也好，娘也好，包括周氏，在你眼中恐怕都比不上你的仕途重要吧？”
王彻干巴巴道：“王妃何出此言。”
“王妃好大的威风，身为人子，竟然对父亲口出恶言，不怕传出去被人戳脊梁骨吗？”周氏口出嘲讽。
“父亲？”欧阳言秋掩口一笑，“我娘十月怀胎之时，你便勾搭上了岳阳郡周家的女儿，当时周氏先夫仍在，父亲为了攀上大娘，不惜将大娘先夫的女儿认在膝下百般宠爱，却对自己的女儿不闻不问，你们一肚子男盗女娼，竟还把仁义道德挂在嘴上！”
“你，你！”周氏差点被堵得说不出话来，“你到底想怎样！”
“大娘，先前我就说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加倍还之，来人！”欧阳言秋眼神一厉。
立马有家丁冲了进来。
“周氏不敬王妃，残害妾室庶女，滥用私刑，如此恶行，当然要送进官府，好好惩治一番，带走！”
周氏一个官眷，还是春妃的母亲，一旦被关入大牢，声名只怕尽数毁了。
“你敢！”周氏横眉冷对，王府的家丁可不是员外府被周氏治得服服帖帖的那些，丝毫不惧周氏的威风，垂着眼就将周氏往外拖，周氏拼命挣扎，放声尖叫，然后被人堵了嘴。
王彻吓得缩着脑袋，半句话也不敢说。
这时，门外传来采青的声音：“王爷王妃，皇上宫里的柳公公求见。”
周氏一听这声音，眼中光彩大盛：“春儿来救我了，我看你们谁敢动我！”
难怪这周氏之前不慌不忙，原来是早就想好了后招，欧阳言秋抿了口茶：“既如此，让公公进来吧。”
柳公公抬头挺胸进来了，扯着公鸭嗓对颜南风皮笑肉不笑道：“王爷，春妃娘娘思念生母，皇上特命奴才来接夫人入宫。”
“既然是皇上的旨意，我等自然遵从。”欧阳言秋似笑非笑地望着眼中露出得意之色的周氏，“反正，日子还长着呢。”
周氏浑身一冷。
周氏一走，王彻擦了擦额头的汗，恭敬道：“女儿啊，爹还有事，若没什么事，爹也先走了。”
“爹何必急着走。”欧阳言秋垂着眼，采青挡在了王彻的面前，“咱们之间的帐，还没算完呢。”
宫氏踏进花厅时，一眼就看见了欧阳言秋，她眼中一湿：“秋儿......”
“娘。”欧阳言秋迎上去握住她的手，“女儿有一件事，希望娘来拿主意。”
“秋儿有话直说便是。”宫氏看见坐在一旁的王彻，眼神躲了下。
欧阳言秋开门见山：“女儿......希望娘能和爹和离，不知娘意下如何？”
颜南风眼神一闪。
“和离？”不止宫氏惊讶地抬起了头，连王彻也如此，“和离......为什么？”
“娘，你总说忍一时风平浪静，可忍了这么多年，父亲什么时候为我们主持过公道？从前是我保护不好你，让娘受了那么多委屈，如今女儿想让娘过上好日子，不必再屈就于周氏之下。”欧阳言秋说。
好日子？宫氏眼神恍惚了一下，只有她知道，这些年，她一直都在苟延残喘，浑浑度日，如果不是为了女儿，她早就不想活了。
至于王彻，当年他将她从河里救出，小意殷勤时，虽然那时他一贫如洗，才貌不显，她也有心动过，但随着他步步高升，对另一个女人百般讨好时，这份心也死了。
宫氏知道自己懦弱，这些年龟缩在柴房百般隐忍，也只想安安静静守着女儿长大，可这换来的是周氏的变本加厉。
就算是为了女儿，她也要坚强一点。
宫氏点了点头：“听秋儿的，和离吧。”
王彻有些不可思议，这个一向逆来顺受的女人，竟然要离开他了？
“回雪，这......我承认这些年我是对不起你，但咱们大半辈子都这样过来了，为什么还要没事找事呢？你离了我，你一个人该如何生活？”
“这就不劳父亲操心了。”欧阳言秋冷冷道，“母亲这儿，女儿自会安排！”
王彻盯着欧阳言秋，心中气愤，还真如周氏所说，这个女儿攀上了颜王，翅膀硬了，千方百计要甩开王家，他怎么能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回雪，我知道先前是我对不起你，只要你跟我回去，我一定好好待你，再不让周氏欺负你！”
“再说了，女儿现在是王妃，你我若闹出和离的事，她脸上也无光啊，你难道想让她沦为京城的笑柄吗？”
宫氏明显迟疑了下。
“岳父这话说得就不对了。”一直不言不语的颜南风伸手揽过欧阳言秋的肩，“有本王在，谁敢嘲笑王妃？”
欧阳言秋看了眼自己肩上的手，抬头和颜南风对视了一眼，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竟在颜南风眼中看见了名为心疼的东西。
眼花，一定是眼花了。
“王郎。”宫氏眼中含泪，“十几年前你许诺我，会一辈子待我好，可你失信了，你我缘分早尽了，如今还是各自安好吧。”
“若父亲不愿和离，我也不介意将父亲薄情寡义，贬妻为妾的事捅到御史那儿去。”
欧阳言秋话中含着淡淡的威胁。一个前途大好的文官，被爆出私德不修，抛弃糟糠之妻，恐怕会有不少自诩清正的官员耻于他为伍的。
“你你你！”王彻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个女儿，你是不是非要毁了王家才甘心！”
一个枉为人父枉为人夫的人，却义正言辞地来指责女儿，多么讽刺！
“父亲，好话歹话我都说了，你自己拿主意吧。”欧阳言秋不想再和他废话。
“明日我会将和离书送过来。”王彻憋着一口气，“王爷，臣告辞了。”
目送王彻离开，欧阳言秋靠在宫氏身上：“娘，咱们总算是脱离苦海了。”
和离之后，宫氏竟有种久违的轻松，她也露出笑容，她现在只需守着女儿平平安安地过日子。
“岳母大人。”颜南风拱手道，“你身子还未好，本王让人送你去休息。”
“好。”自从被颜南风的人救下，宫氏看这个女婿是越来越满意了，女儿比她要幸运得多。
“王妃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颜南风望着欧阳言秋，唇角勾出一抹笑，“本王之前还忧心你被欺负，如今看来，这周氏王彻，根本就不是你的对手。”
“王爷谬赞了。”欧阳言秋漫不经心道，眼巴巴地跟过来，不就是想试探她的斤两吗？索性让他知道，她可不是什么逆来顺受的人！
颜南风伸手勾住了欧阳言秋的下巴：“从前的王言秋，可没有这种本事。”
他手上的力气渐渐加重：“你，到底是谁？”
欧阳言秋勾唇一笑：“我是谁，王爷不该最清楚吗？”又将问题抛了回来。
颜南风突然放开欧阳言秋，背对她道：“王妃不愿说也没关系，本王早晚有一天会知道的。”
......
入夜，颜王府的客房中。
宫氏刚喝了药，突然听见外面丫鬟道：“见过王爷。”
她连忙起身迎出去：“王爷。”
“岳母不必多礼。”颜南风手虚扶一下，坐在了主位上，“本王来这一趟，也是有些问题想请教岳母。”
“王爷请说。”宫氏道，他虽受了不少的磋磨，身上却有一份大家闺秀的淡然之气。
颜南风悠然喝了口茶：“不知岳母有没有听说过湛南风家？”
宫氏骤然抬眼，又马上压下眼中的惊惶，结结巴巴道：“湛、湛南风家是当今太后母家，尽出人才，声名显赫，就算是我这等小人物，也是有所耳闻的，不知王爷为何如此问？”
颜南风却说起了另外一件事：“这湛南风家出了个太后，提拔了风家半数子弟入朝为官，门庭煊赫，连当今皇后也是风家的，本王却听说，皇后曾有一个姐姐，叫风回雪，十多年前的选秀前夜，风大小姐病重，后不治而亡......”
颜南风越说，宫氏的身体就抖得越厉害，她眼泪滑下：“王爷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我派人查过岳母的身份，十多年王彻从湛江里将您捞出来，在此之前宫回雪这个身份一片空白，凑巧的是，宫回雪被救和风回雪失踪，也就相差了一天。”颜南风道。
“王爷猜得没错，我就是风回雪，风家的大小姐。”身份被揭穿，宫氏反而冷静了下来。
至于风家的大小姐，怎么会变成一个落水的孤女宫氏，这又是另一段隐秘了。
“当年宫中选妃，我被姑母内定为皇后，谁知小妹碧月心生嫉妒，将我推入了湖中，她顶替我入了宫，成为了现在的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