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人”

北华有榆

十月,处于深秋的日子了。天灰蒙蒙的,倒添了它令人着迷的魅力。

被流放的日子,苦不堪言。活着的人越来越少,做的活儿却越来越多。

卫明歌,原北国丞相之女,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孩子;说来也是个极高的官位了。而现在现在她的身份却是罪臣之女,流放边疆。

一朝落魄,自己才发现,不仅没有心腹,连一个可以托付的人都没有,何其可悲。

阴雨天气让人想睡觉,想从前,她总是喜欢躺在藤椅上,望着延绵的雨出神,这样就可以渐渐睡过去了。

“啊~~,”随行的官兵又在抽打犯人,这次是个孩子,约么五六岁的样子,衣不蔽体,伤口全化脓了,流着黄水。他的身边有个妇人,紧紧地搂着他,却抵挡不住如雨下的鞭子。

使鞭的人也是大汗淋漓,那是一个胖子,戴着一顶破旧的帽子,穿着破了几个洞的上衣。他的脸上似乎还在笑,是一种享受的笑容。

卫明歌别来头,那些官差淫笑的的样子,她恨不得扑上去,用尽全力撕碎他们,吃他们的肉,饮他们的血!

她也努力过悄悄逃离这里,但这些官差一路走来,打死的人不在少数。稍有些姿色的女子,早就被拉去做事了,至于做什么事,就不得而知了。

从前她习惯男子装扮,现在却几乎救了她的命。没有人记得丞相之女是否活着,不在了也以为已经死了,毕竟经历了那场大火,能留下来的人都是这做事的俾子。

虽然她已经没落,但是她还要保全她的命,这是父亲的最后对她的叮嘱,也是她最后一次见到父亲,他的脸上是平淡的,带有点点倦意的。

从父亲入狱至今已经两个月了,朝中与父亲关系较好的几乎都被牵连,以至于有些想求情的人退而远之。毕竟树倒猢狲散,这个道理都懂,她不怪他们。

但她恨,恨君主听信谣言,恨他周侧全是小人,也恨自己无能为力。曾经她空有一腔热血,却无处施展;现在,她只想如何救出父亲,带着他,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有些事,她不想追究,有些事,过了就是过了。你可以说她无情,只是她知道,这世上最好的事莫过于陪着那个血脉相连的人变老,就像曾经他牵着她的手陪她长大一般。

即使再远的路途,也终究会到达终点;即使再慢的脚步,也挡不住去往终点的方向。

抵达边疆,凌厉的风吹过,真的是应景。

同样都是落魄的样子,同样都是不近人情,在她的心里,那里只剩下一株雪莲,生命力旺盛,屹立不倒。

女子充当官妓,男子则做苦力。这些卫当歌早就想到了,可她没想到,她被分到任务是负责是炊事打杂,通俗一点就是哪里缺人去哪里!

一路颠簸而来,还没来得及休息,就有官兵开始催着干活,当然少不了鞭子这些东西作为辅助。

负责炊事的是一个可爱的大爷,之所以用可爱,是因为他的两颗小虎牙,一笑就有种憨厚的样子,整张脸看起来有种不协调的可爱。

卫明歌偷偷打量着他,大爷也仿佛没有察觉一般,任她观察。

入了门就是一股油烟味扑面而来,透过那层油腻的烟,除了锅还是锅,仅有的小凳还是石头做的,侧面竟然刻有花纹。

卫明歌觉得新奇,这个地方还有点讲究嘛。手还没碰到,就被“啪”的一声打开。

是那个可爱的大爷,他正怒视着卫当歌,原本眯小的眼睛被他奋力睁大,面部变得有些恐怖。

卫明歌觉得很好笑,抿着嘴笑了,果然看见大爷的脸又黑了几分。

虽然这个人很无礼,大叔还是秉着自己的公正的态度,强忍着没有发脾气。

大爷带她熟悉了下环境,说是熟悉,其实就是绕着厨房走了一圈,为她讲解这个是怎么用的,那个是怎么用的......

一下午就这么过去了,该准备晚饭了。

“今夜晚饭务必丰盛些,有贵客到”,听到有官兵吩咐道。

卫当歌觉得十分诡异,照理说现在边关安稳,朝廷不该派人下来的,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不请自来,估计又是哪个纨绔子弟被家里人罚来历练。

事实上的确是这样的。

付家,那是响当当的世家贵族,在皇帝面前都是插得上话的大家。

付家有多大的权势,付家二公子就有多么的不学无术,可皇帝宠他呀,前几年看上了红春院的一个什么白衣仙子,皇帝二话不说就赏了,干净利落。相较于付家大公子,圣宠就次了些,或许因为是庶子的缘故吧。

来不及多想,既来之,便要好好参谋参谋才好,不然一辈子待在这个破地方,那就一辈子都别想回京了,更别说救父亲出来了。

虽然久闻大名,却从来未曾见过,可她一眼就知道是他,所有的人都坐的规规矩矩的,只有那个首位的人,左拥右抱,脸上带着放纵地大笑,见有人来,行为也丝毫不收敛。

这更让卫明歌心生厌恶,“碰”的一声就把盘子放(摔)在他的桌上,付叙一愣,居然有人给他甩脸色!可他还不好发作。

他这次来,名义上是受罚,实则是避难。毕竟那人的手,还没有这么长!

父亲无意间发现了安公公的野心——收集民间孤儿,意图反叛。当时若不是父亲反应快,加之皇帝的信任,他家必经血难。

做父母的都心疼孩子,他的哥哥也被父亲送至梁国,名义上是下乡省亲,实是远走。由此父亲便可安心与之周旋,所以他该有的样子还是要装出来。

从卫明歌进门后,他就认出了她。这也是因为在贵族的圈子里,卫当歌的泼辣的名号可是响当当的。稍有不如意,那泼辣劲儿,只有卫丞相才哄得住。

他有幸一见,自是记住了那张脸。今日的她虽然有些改变,但总归还有九分像的。

曾有交好的人多番劝诫卫相:为女者,当温柔贤淑。

丞相却不以为然——我卫川的女儿,不求流芳百世,只求她活得自在。

说起来,她也是个受害的人,若不是那姓安的,她何至于……

说起来,他还是很同情她的。

见她就要离开,情急之下,他扬了扬空了的口杯,说道:“等等,那谁来帮本公子倒酒。”

卫明歌脚步一顿,暗想:不会被发现了吧,不会吧......

但是事实证明是她想多了。付叙从头到尾没再搭理过她,趁着这段时间,卫明歌细细打量着付叙:温文的做派,深紫色的外衣,配合他轻佻的笑脸,倒显得说不出的颓废美感。

被这种认知影响,她忘了倒酒,他也不恼,只是笑盈盈的看了她一眼,卫当歌突然觉得瘆得慌。

入夜,卫明歌冷得睡不着,干脆起身出去走走。

一开门,寒风扑面而来,呼出的气在夜光的照耀下,蜿蜒曲折,一会儿便消失不见了。

卫明歌瞧着,突然觉得压抑的心渐渐开始发芽,似要冲开荆棘,一路开花。

是的,如果想要离开这个地方。逃,几乎不可能的,如果足够的食物,半路可能就饿死或累死了。所以,现在最快也是最简单的方法——跟着付叙一起回京。

付叙从京城被罚而来,自然不许带小厮,随行的人都是官兵,冲这一点,卫明歌觉得自己有了很大的优势。

计划要实行,自然需要一个契机。

只是她没有想到,下一秒,计划就破灭了——付叙就站在她身后。依然是玩世不恭的笑容,披着一件黑色披风,背后是黑黝黝的荒地,衬得他极其落寞。

卫明歌缓过神来,两手抱掌前推,身子略弯,一气呵成,“付公子。”

他觑了她一眼,衣着单薄,两眼如同被大雪包裹的针叶林,浸人入骨。

“深秋夜晚极凉,公子早些歇息吧。”卫明歌见付叙直直地看着她,心里还是有些承受不住败下阵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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