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嬷嬷骤然被打，一下子没有回过神来。

她身边跟着的一个婆子，倒是连忙求饶：“大小姐啊，尤嬷嬷她嘴直心快的，若是得罪了大小姐的话，您就打奴婢出气吧！”

素言一听，顿时乐了：“哟，这位嬷嬷的意思，是我家小姐不问青红皂白打了人，所以叫不讲理了？”

那婆子触到头顶一抹凌厉至极的眸光，被生生压得低下头来。她连忙跟着跪倒在地，连声说道：“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怎么？你是真的不敢？”

厌次明珠看着自己的指甲，婴儿肥脱了一半的小脸上，略显出几分苍白风姿。她眉眼很冷，眼神更冷，看着那个嬷嬷，象要看出个洞出来：“本小姐不怕和你们说清楚，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莫言是我的管事丫头，做错了事，自然由我这个主子来处罚……你们只不过和她勉强平级，谁给你们的胆子，居然敢动手打人？”

那个嬷嬷全身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厌次明珠冷笑一声：“还有尤婆子，你觉得，你做对了嘛……谁给你的权利，随意处置府内的管事？更何况，她还比你高着个半级？你嚣张倒还罢了，人更蠢得厉害，问你错，居然还不知道错在哪里？”

少女缓缓起身，走向了这事的始作俑者。

大片的阴影，从头顶直铺而下，将尤嬷嬷的半个身影都了阳光。

一种令人窒息的气氛，象极了沉黑的烟雾，这一笼罩，就是夺命修罗。

这个不过八岁少女的眼里，有冰雪交织的利刃，一下一下地，刮在尤嬷嬷的心上，让她浑身战栗，想夺命而逃：“还是说，在你的眼里，我厌次侯府的家规，形同虚设？”

这个罪名，可太大了，她担当不起也不想担当。

尤婆子吓得脸色苍白，噤若寒蝉，连求饶都忘记了。

厌次明珠冷笑一声，闪手扶起了浑身是伤的丫头。她伸手一指，朝莫言说道：“她是怎么打你的？现在，都给我还回去！”

莫言听了，“腾”地站起身来，朝着尤嬷嬷的脸上，来回就是几个耳光。

素言的手劲大，莫言的手劲更大。

刚刚的一场的浮肿还没有落下，这边，嘴角都见了鲜血。

莫言手脚原本就快，三拳两脚，再加几个耳光，回到厌次明珠的身边，说道：“小姐，奴婢打完了！”

厌次明珠淡淡说道：“好了，现在，你们可以告诉我，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这下，挨打的尤嬷嬷和那个叫全嬷嬷的，张口结舌，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倒是莫言，坦坦荡荡地说道：“刚刚，奴婢去领小姐夏季的衣裳料子，一直在门外等，尤嬷嬷唤了奴婢之后，奴婢才进去照着单子对了对，拿了东西就走了。可是，才没走出多远，就看到尤嬷嬷带人追了过来，硬说是奴婢偷了一匹面料，二话不说地，带人将奴婢打了一顿。”

厌次明珠一听，冷冷问道：“竟然有这种事？”

尤嬷嬷一听，想要分辩。

然而，她嘴里全烂了，牙床发肿，舌头被咬烂，含含糊糊的，哪里还能说得出话呢？

那个全嬷嬷战战兢兢地说道：“单子，是小六儿和莫言姑娘对的，她走了之后，尤嬷嬷发觉不对，因为莫言姑娘拿多了单子上没有的一匹流光锦，这是准备给老夫人裁衣裳的……于是，于是，奴婢们就想追回来……”

厌次明珠不动声色地接了句：“于是，你们连问都不问一句的，将人给打了？”

并不凌厉的话语，却带着三分的冷酷。象冰雪的锐芒，刮得人的脸上，生疼，生疼。

全嬷嬷顿时哑然，不敢说话了。

倒是莫言接着说道：“她们一追上来，围着奴婢就打。一个婆子还要扯奴婢手里的锻子，想放到脚下去踩，奴婢为了护住布料，就没空还手！”

若非如此，依照她的身手，怎么会在几个婆子的手里吃亏呢？

厌次明珠淡淡地看了眼那匹流光缎，随之，淡淡说道：“单子拿来！”

既然问题出在单子上，就只有看单子，才能解决。

莫言是个心细的人，断不会犯如此低级的矛盾。

那些人想陷害她，除非用了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若非如此，学问尚算不错的莫言，怎么会被算计得到呢？

所以，就是单子。

全嬷嬷看了眼尤嬷嬷，抖抖索索地从她怀里摸出一张单子，递到素言手里。

素言双手呈给厌次明珠：“小姐，就是这张单子！”

厌次明珠接过来，看了许久，又蹙着眉，对照着单子的空白处，比划了一会儿。再然后，又对着太阳照了一番。当大家以为，她冷下脸来，就是无计可施的时候，却突然听她说道：“拿硫磺火过来。”

硫磺火，就是硫磺粉做成的火灰。

放在屋里燃烧，可以防蚊虫蚂蚁。

所以，厌次明珠这里，着实备了不少。素言进屋，很快就拿来了东西。

产依言点了起来。

全嬷嬷睁大眼睛。尤嬷嬷也不明所以。

只看到厌次明珠将那单子往那灰火上一对，晃了片刻，只见单子空白的一处，赫然出现了“流光锦”的字样。

尤嬷嬷一下子瘫软在地。

全嬷嬷顿时瞠目结舌。

只有莫言，眼里流露出感激的崇敬。

厌次明珠将单子放在桌上，语气极淡地说道：“这种叫墨鱼墨，写了字，过了没多久时间，就看不到了，但世人不知，若是用硫磺火一熏，那字样，就会重新现出……尤嬷嬷，你拿了墨鱼墨所写的单子，诱骗莫言上当，究竟是谁指使的？”

尤嬷嬷含含糊糊地嚷着，可惜一个字都听不清楚。

厌次明珠冷笑一声，将单子收起：“听着，布料库房的尤嬷嬷刻意诬陷，滥动私刑，甚至还偷天换日，其罪当诛，和夫人说一声，解去她的库房主管嬷嬷的位子，着人，送到衙门。”

那话，带着女娃儿特有的软糯，温温绵绵的，就象是新弹出来的棉花糖一般，一直甜到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