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女童穿着一件红色的上衣，白色的裙子。

红白交织的视野，艳丽得让人移不开眼神，可她童稚天真的脸上，却是冰凉的讥讽，甚至是鄙夷。

但说出来的话，显然经过了深思熟虑，句句如针如绵，却偏偏让人抓不到痛脚：“姐姐没事，我很高兴……母亲看在姐姐落水的份上，想必也不会责怪姐姐的无心之过的！”

这话，再听不明白，厌次明珠就真的白活两世了。

她似乎被惊到了，小小的身体一抖，蓦地睁大眼睛：“二妹在说什么？”

厌次唯正刚想喝止，却听到小人儿嘴快地说道：“母亲肚子疼，是因为中了毒，而在姐姐的屋子里，搜到了染着同样熏毒的衣服……”

所以，这件事，和你脱不开干系。

厌次玉珍眼神冷漠，带着怨恨和讥笑，面面相觑的瞬间，用嘴型无声说道：“你……完了！”

是啊，算计继母，还被人赃并获。

你这可真是不作不死啊——嗯，你早就该死了。

厌次明珠浑身湿透，脸色惨白。微寒的空气，将最后的温度带走，湿、贴、冷如冰窖。

她木着脸色，直直地看了厌次唯正一眼，那一眼，直达人的心底，就连这个三十岁的汉子，都没法子直视。

然后，小小的人儿幽幽的说话了：“爹爹，您相信这件事是孩儿做的嘛？”

紧抿的唇，惶惶的小脸。

没有半点活人气息的小脸。

倔强却悲哀的眼神。

那内里，包含的内容太多，让人忍不住窒息。

厌次唯正眸光一凝，淡淡地转开眼神：“行了，明珠儿，我先送你回去！”

厌次明珠似松了口气，转头对莫言说道：“那个引我们来的婆子呢？”

有些事，如骨梗在喉，若现在不说开的话，以后，便没法子解释。

莫言在素言的怀里，同样瑟瑟发抖。她咬着下唇，满脸羞愧地说道：“不好意思小姐，都是奴婢的错！”

那就是，已经百口莫辩，人证全无？

也难怪，如此精心准备的布局，又怎会轻易地被人捉到把柄呢？

然而，这些事，并非莫言的错。

微微闭了闭眸子，她向父亲的怀里偎了一下，说道：“　你先回去换身衣服，别着凉了！”

莫言无声流泪，语气哽咽，末了，又咬着牙说道：“小姐，都是奴婢没用，没能拦住她……但是，那个婆子，奴婢只要看过一次，就永远不会忘记，等下次见了她的话……”

用力握了一下拳头，眼泪终于落下面颊——那个可恶的婆子，绝对不能放过！

莫言无声流泪，被素言强拉着回了院子。

这边，厌次唯正沉默地抱着长女，也要转回院子。

身后，传来一个极低的、带着满满的不甘的声音：“什么婆子嘛，只要肯出钱，哪样的婆子都能找来一把，替人牢狱，帮人偿命，自古有之啊！”

厌次唯正一听，就要喝止，却被怀中的小手轻轻扯住：“父亲，我累了！”

男子低头，轻叹一声，转身去了。

清波潋滟的湖边，只剩下一袭如血的红衣。

小小的女娃儿看着冷清湖面，眼神微微眯，象在思忖什么。身后，有一个婆子悄无声息地掩了过来，附耳说了几句什么。

厌次玉珍听了，脸色微变，轻喃了一句：“该死！”

然后，跺跺脚，走了。

因为中毒之事的发生，府里静得象一潭死水。

整整半天的功夫，都没人敢多说半个字眼。

太医一诊再诊，在明珠苑和正院之间奔走。

直到午饭之后，终于传来一个好的消息——林氏，终于醒了。

屋子里很静，光线也有些阴暗。

她口干舌燥地张了张口，极其虚弱地唤了句：“林嬷嬷！”

侍候在侧的林嬷嬷用帕子压着眼角，明媚也两眼通红，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问道：“夫人，您没事了？”

林氏喘了口气，就着茶盏喝了一半，这才伸手推开，着倚在靠枕，轻声说道：“今天，发生什么事了？”

明媚气愤地嚷嚷道：“牛太医说过了，您是中了毒，这是和您近身的人下的。我们这些奴婢，都给查过了，什么事没有，除了大小姐……”

话到这里，戛然而止。眼圈儿，却红了起来。

林氏有气无力地说道：“大小姐怎么了？快说！”

“老爷下令搜府，在大小姐的屋子里，搜到了和夫人您所中的毒一般的香熏的衣服……所以……”

这次说话的，是林嬷嬷。

原本，她是震惊的，也是失望的。

可是，在看到厌次明珠落水后的狼狈样子，以及两主仆之间的对话，不知怎地，她哑口无言。

林氏神情怠倦，眸色很深，她看了眼自己的肚子，淡淡说道：“怎么，你们都相信了不成？”

林嬷嬷摇摇头，欲言又止。嘴快的明媚却生气地说道：“夫人，这是显而易见的啊！”

一想到夫人的好，换来如此的算计，十几岁的丫头满脸都是愤愤不平。她正欲痛诉一番，却不料，耳边传来一个极轻极淡的声音：

“显而易见，不是大小姐做的……”

她诧异抬头，只听到坐在床上的人缓缓说道，说道：“你们想想啊，若是大小姐做的，为什么熏了香的衣服不赶紧处理掉，或者藏匿起来呢？怎么能还好好的摆在衣柜呢？再说了，为什么要用被人容易察觉的毒呢？只要一剂麝香，既查不出罪证，或者干脆推托，但是，却没什么，比这个让胎儿落得更快！”

不过十几岁的正室夫人，身上隐然带了些居高临下的凌人气质。

她冷定的眉眼，轻描淡写的语气，让自小就跟在身边的大丫头油然生出一种极其陌生的感觉。

明媚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可很快地，又想张嘴反驳。

林嬷嬷看了她一眼，说道：“行了，你赶紧告诉侯爷，就说夫人醒了！”

明媚应了一声，不敢耽搁，赶紧抬脚就往外走。

屋门，被轻轻掩上，安静的里间，就只剩下主仆二人。

屋子里有些闷，让人有些窒息。